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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我说,爆仓是一种福报,希望你们不会骂我。
我第一次见到许舟,是在一个交易论坛的线下聚会上。
那是五年前,冬天的北京,风很硬,吹得人睁不开眼。我们一群人约在国贸附近的一家餐厅,落地窗外是拥堵的车流,霓虹闪闪。
记得那天许舟穿了一件有点旧的灰色棉服,头发乱糟糟,手里拿着个保温杯。他笑得有点腼腆,眼神却透着一股子光,好像总在想着什么别的事。
许舟当时刚做交易不到半年。他跟我们讲起第一笔盈利时的表情,我到现在都记得:他双手一摊,眉毛微微挑着,眼睛闪闪发亮。
他说那晚回到出租屋,看着账户多出的几万块,兴奋得睡不着,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,脑子里全是“以后不用上班了”的画面。
后来我才知道,正是最初的那笔盈利几乎奠定了他后面所有的执念。因为他真切地感受过,钱能这么快地从屏幕上跳出来,落进自己账户里。那种掌控感、那种“我找到人生捷径”的狂喜,就像毒品一样,让他再也戒不掉。
许舟是个特别能熬夜的人。有一次,我半夜两点打开手机,还看见他在群里兴致勃勃的讨论交易策略。我总觉得,交易就像是许舟随时背在身上的一个沉重行李——白天上班,晚上看盘,通勤路上看手机,连跟朋友吃饭都要盯着K线。
那次聚会的时候,他还是乐观的。他给我们看过他做的回测表格,一页页打印出来,密密麻麻写着笔记,连细微的一个波动都分析得清清楚楚。他一边给我们讲,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,嘴角带着点笑意,像个孩子炫耀自己做的模型。
只是后来再见到他,他的笑慢慢少了。
一年后的一次聚会,他坐在角落,手机放在桌上,亮了又灭,他看也不看,手中端着一杯茶,手指一直来回摩挲着杯沿。我跟他说话,他总是要隔几秒才反应过来,眼神从涣散中收回来,笑一下,说:“啊,对,对……”
后来他告诉我说,那时候他账户开始亏了。他说:“可能是回撤,系统回撤很正常。”
可又过了几个月,他还在亏。他说:“可能是市场暂时不适合我现在的策略。”
再后来,他很少再提盈亏,只是说:“还在坚持。”
许舟一直说自己是机械化交易,不带任何情绪。可每次提到爆仓的风险,他眼神总会闪烁其词,然后轻轻咳嗽,像要掩饰什么。
我知道,那可能是一种恐惧。怕真的有一天,账户数字归零;怕所有的付出白费;更怕要面对那个最可怕的答案:“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交易。”
有次晚上行情波动剧烈,我微信找他聊天,他回得特别慢。后来他告诉我,那天他一个人在出租屋坐到凌晨,开着盯盘软件,看着账户余额一点点往下掉。
“我本来想平仓的,但就是没舍得。就像看着自己掉进坑里,还想再赌一次。”他说这句话时,声音很轻,像是自言自语。
从那之后,我们联系渐渐少了。直到有一天,我在群里看见他说:“爆仓了,大家保重。”
我愣了好久,忍不住私信他:“你还好吗?”
许舟回复很简单:“没事,反而轻松了。”
几天后,我和他又见了一面。他看起来瘦了点,但神情反而松弛了很多,不像之前那样时刻绷着。
他给我讲那天晚上的事:行情夜盘大涨,趋势强劲,他直接追了进去,可没想到仅仅10分钟之后,行情又毫无征兆地跳水,结果保证金不足,系统强平,账户数字几乎被清零。
他说那一刻,本以为自己会哭,或者砸电脑,或者骂娘。但什么都没做,只是默默关山电脑,安静的坐着,忽然感觉肩膀上的某个东西被卸下来了,一阵轻松。
“我喜欢重仓交易,每天都怕爆仓,结果爆仓那一刻,反而发现没那么可怕。甚至有点像死刑犯等了很多年,刀终于落下,结束了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,语气很轻,嘴角甚至带着笑。
那次聊天,他说了很多以前没说过的话:“这几年,其实挺苦的。”“每天都在装作有信心,其实越来越绝望。”“爆仓反而让我不用再骗自己。”
我问他后不后悔。他想了很久,说:“不后悔。亏的钱也许赚不回来了,但好歹让我看清了一件事——交易对我没有任何意义。早点爆仓,是市场帮我做出了选择。”
我们那晚喝了点酒。夜里风吹过街角,他望着远处亮着霓虹的写字楼,轻声说:“你知道吗,交易这事儿,大多数人最后都是亏损。与其慢慢熬死在希望和绝望之间,还不如痛快死一次。爆仓其实是一种福报。”
那一刻,我看着许舟,忽然觉得他终于活成了自己。不再被账户牵着走,不再日夜焦虑,不再假装还有奇迹。
后来我们联系少了,但偶尔还能看见他发朋友圈:拍街边的野猫、雨后的天空、夜路上的霓虹。文字不多,但都很平静,很享受生活。
每次看到他的动态,我都会想起五年前那个聚会上,眼神发光、手里拿着保温杯的许舟。交易没能给他想要的自由,但爆仓却给了他另一种自由:从此以后,他终于可以不再装作有希望,也不用再骗自己。
他输了交易,却赢回了生活。